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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令生平

  王令的高祖父、曾祖父都曾在朝廷任要职,而他父亲只当过几年郑州管城县主簿。王令五岁时,母亲父亲已相继离世,唯一的姐姐已出嫁,王令遂成孤儿,无所依靠,只得孤身一人随当时在淮南东路真、扬州当驻泊、巡检一类低级武官的叔祖父王乙来到扬州,寄居在叔祖父门下长大成人,王令因此而以广陵人自居。

  王令七八岁时进书塾读书。他常是白天与众学童一起嬉戏,晚上回家独自读书,有时通宵达旦而不眠。少年时代的王令,好助人,气盛放纵,对他人不义行为好当面指责而无所顾忌,众人都很敬服他。

  宋仁宗庆历八年(1048),十六岁的王令跟随叔祖父的长子越石来到瓜洲(今江苏扬州南)。次年,王令即离开寄居十年的叔祖父而另立门户,接回了寡居而难以生存的姐姐及外甥。从此,王令开始了长达十年的与姐姐相依为命、孤贫流浪的家塾聚学生活。经济上失去了对叔祖父的依赖,一个三口之家的生活担子落在了年仅十七岁的王令身上。在瓜洲安家不久,王令便只身到山阳县某家塾当先生。第二年,又应邀去天长县一束姓的人家家塾聚学。在这里,王令一共度过了五个春秋。束氏,是王令一生中相交最深的知己之一,他给了孤苦的王令经济上的支持和感情上的安慰。实际上,束氏二子年龄与王令相当,也有一定的学识。王令《答束孝先》云:“君家兄弟贤,我见始惊夥,文章露光芒,藏蕴包丛脞。关门当自足,何暇更待我?固知仁人心,姑欲恤穷饿。”王令名为先生,实乃伴读,他也从不以先生自居。王令依靠束氏的帮助,维持着自己与家人的生活。

  宋仁宗皇祐四年(1052),朝廷举行科举考试,二十一岁的王令不顾众人的劝说,决然放弃了进取功名的机会。他本希望“生太平世,读书学古,自少壮期切切以自奋进,裨补当世之万一”,可现在“不幸穷蹇颠倒,不得比常流”(《壬辰三月二十一日读李翰林墓铭云少以任侠为事因激素志示杜子长》)。在这以后几年间,王令从未参加科举考试。黑暗的社会现实,寄居他人篱下的孤贫生活,使他徒有济世救民之宏愿,却又不甘愿“将六尺躯,贱易五羖皮”(《答黄薮富道》),他以为人生只是暂就天地舍,“百岁只如梭过机,安能跼促努筋力,眼穿仰望丹桂枝?”(《快哉行呈诸友兼简仲美》)就在这一年除夕,在万家欢笑声中,王令哭作《送穷文》,叙述自己悲惨的人生,以泄心中苦闷:“自我之生,迄于于今,拘前迫后,失险堕深。举头碍天,伸足无地,重上小下,卒莫安置!刻瘠不肥,骨出见皮,冬燠常寒,昼短犹饥……”

  束氏子女年龄渐长,王令觉得再不辞去空受馈赠有愧,便辞别束氏到高邮聚学。宋仁宗至和元年(1054),王安石由舒州通判被召入京,途经高邮,王令投书并赠《南山之田》一诗与王安石以求见,开始了他与王安石的交往。王安石长王令十一岁,在这之前,早与王乙父子相熟,王令也早已敬佩他的人品和文章,王令曾在《与束伯仁手书》中云:“自扬雄以来,盖未有临川之学也。”王安石也十分看重王令的为人与才学。在回信中他赞王令“足下之材,浩乎沛然,非某之所能及”、“足下之行,学为君子而方不已”。从此,两人书信往来频繁,成莫逆之交。经王安石的举荐,当时许多有声誉的文人学者开始与王令投赠唱和,王令的诗文得以传抄流通。王令声誉赫然,便有不少好攀附之徒望风伺候,进誉献谀,这使清高倔强的王令大为恼火,他在门上大书“纷纷闾巷士,看我复何为?来则令我烦,去则我不思”以绝客。

  这一年,江淮大闹蝗灾,到处饿殍遍野,满目凄凉。王令见其景,愤作《梦蝗》诗。

  次年,王令被高邮知军邵必强邀为高邮学官,不久便书告邵必:“人固各有志,令志在贫贱,愿阁下怜其有志,全之不强。”辞归天长束氏。王令重返束氏之家,“去而复来,苟得食以自延”,“而受人之厚赐,无足酬报”而又“迫于莩饿,又不得自引而去,其惭于旦暮不忘”。不求功名的生活信念和生活的贫困,使王令陷于难堪的境地而难以自拔。

  王令知道,自己不可能靠束氏的怜悯度过一生。于是在二十五岁那年秋天,他辞别束氏,到润州(今江苏镇江市)以求聚徒教授糊口。然在润州事久未成,又不得不重返瓜洲。

  从十七八岁开始,王令就独自一人为养家糊口而四方奔走,饱受了世态炎凉,人情冷暖。他常以孤雁自喻:“万里常为客,飞飞岂自由?情知稻粱急,莫近网罗求。……哀鸣徒自切,谁谓尔悲愁。”(《雁》)他感叹“笑面恶肝脾”(《交难赠杜渐》)的险恶人心;他渴望有朝一日,“买田结归庐,种树屋四周,子居课桑蚕,我出鞭耕牛,教妻绩以筐,使儿饷东畴,坐笑忘岁时,聚首成白头”(《山阳思归书寄女兄》)。

  润州之行,经济上无所收获,虚度一年光阴,这使王令陷入更加窘迫的境地。虽说王令奉寡姊如严父,教孤甥如爱子,可为了大家不致饥寒而死,他不得不决定让多年来与自己相依为命的姐姐再嫁。据封建礼教,妇女在丈夫去世之后,应终身守节,不可再嫁。为了不使自己和姐姐在熟人面前感到羞愧而无地自容,从润州归来不久,王令便举家迁往江阴暨阳。

  “颓檐断柱不相缔,瓦坠散地梁架虚,门无藩闑户不闭,时时犬彘入自居。”从王令《暨阳居四首》中的这段描写,我们可以得知其住房的破败不堪。房主人可怜他不能自己动手修葺,便替他找来一位泥瓦匠,这位泥瓦匠见王令穷得实在拿不出什么来招待他,便伺机溜之大吉。“家无田食储,雀鼠非我仇,朝出从人居,诗书讲前修”(《暨阳居四首》),王令依旧一贫如洗,依旧靠聚徒教授勉强度日,同时四方借贷,艰难地筹集姐姐再嫁所必需的资金。

  姐姐出嫁了,王令又成孤身一人。孤独、贫穷与时发时愈的脚气病纠缠着他,使他精神颓丧,难以振作。深夜,他常独对摇曳的烛火,顾影自叹,泪滴满襟。他感叹自己“趋坐迷夷涂,失城陷深堑,病拙未为疗,膏肓不容砭。无家可容归,有灶外断掭”(《夜坐》)。他希望能早日与亲人一起盖棺而去,结束苦难的命运。

  在这以后的凄苦生活中,唯一给他带来安慰的是在王安石的关心与努力下,他终于娶亲成家。还是在十八岁时,王令就曾书告姐姐“吾将亦娶妇,力以石臼未”,然而奉寡姊,育孤甥,颠沛流离的生活使他难以如愿。王令二十六岁在润州之时,王安石就多次修书给舅舅吴蕡,力荐王令,以求吴蕡之女能与王令成婚。嘉祐三年,王令前往吴蕡所任地蕲州蕲春县(今湖北蕲春县)迎亲,于十一月归暨阳,十二月,又“以生用之窘”而应人之邀到常州聚徒讲学。

  迎亲而归,次年妻子有孕,这给王令孤寂贫困的生活带来了一点安慰与甜蜜。然而,此时他的脚气病越来越剧。疾病迫使他卧床难起,“足疾之余,心虚善忘,恍惚无聊”(《与王介甫书》)。嘉祐四年(1059)六月初二,年仅二十八岁的王令便在贫病交加之中离世而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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